第20章
作者:承流      更新:2021-06-11 16:12      字数:2771
  仲春二月初七日,晴。
  任县上空日头高挂,给冷冽的空气中增加了些许温度。城内房屋中便有人开门探出个脑袋左右观望,见到巡街的前来,啪的一声合上门,头缩在门后侧耳听着。那巡街的却不似前日入城时进屋抢夺,只是大声的喊着:“校场公审,言明军纪,有失财失物的,速去领取”。声音渐渐远去,门后的人又悄悄出门,在街道上走了几步,见到巡街的已避无可避,正自懊恼时,却见那巡街的一人冲他一笑:“兄,丢财失物速去领取”。说完转身又吼着布告远去了,那人胆子渐渐大了起来,脚步加快就往校场赶去。一个时辰后,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,慢慢的汇成一股人流,往校场涌去。
  此时校场四周墙壁已经拆掉了,正中是一个宽二十尺,长三十尺的大木台子,台子两侧高高的挑着两面暗红的旗子,上书“苍天已死、黄天当立,岁在甲子,天下大吉”,正迎风飘扬。旗子下方,两个旗杆之间挂了一幅布帛,上面写着四斩四鞭,几行军纪。台子正中摆着二十余个布垫子,空无一人。垫子前方摆着一堆杂物,有粮食、首饰、衣物等,众人去看时,就有人发现了自家东西,也不敢上去拿。围着大木台子,尚有八个宽十尺,长二十尺的小木台,陈设与大木头差不多,只是旗帜上飘扬的是一个大大的沮字。
  正午时分,就见到一队队头裹黄巾、身着直裾袑裤,手提环首铁刀的百余兵士整齐的走进校场,将众人围着大木台子分成横竖队形,众人一阵喧哗,纷纷懊恼不该出门。正惶恐时,便听到一阵鼓响,一群人依次走了进来,当先一个男子,身高近七尺,方脸高鼻,阔额浓眉,面相儒雅,白色直裾袑裤,掩不住浑身精悍之气,手里提着八尺素木长枪,背后背着环首铁刀。这男子之后正是县令大人沮授,众人纷纷议论起来,想不到县令大人竟是贼人,沮授耳闻众人议论,再看看周围飘荡的沮字大旗,一向淡定的面容也微微露出一丝苦笑。沮授身后却是本县望族田氏族长沮义,昨日奔命让他一起前来,沮义只是推辞,奔命许了他县长之位,还允诺让他坐在后排,方才勉强答应。未到校场前还在想着怎么靠县长职位多弄些钱财,待来到校场后,见人山人海,个个指指点点,心里大是懊悔,头已经快低到腋窝了,贴着前方沮授的身子走,拱得他不时一个踉跄,上得木台来后更是心里大骂小儿无信,直溜溜一排软垫,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,哪里有什么后排?随着沮义身后上台的是本县乡老、亭长,人人也是胆战心惊,待这队人上台后,又有一队队兵士进来分往四周。
  奔命上得台来后,便让沮授坐正中主位,沮授苦笑一下,心里明白,也不推辞,拱拱手便坐了下来。奔命又让沮义坐在沮授右侧尊位,哪知沮义死活不同意,非要贴着奔命坐,那夜奔命的彪悍印象深刻,此时觉得只有靠着他才安全,奔命无法只好让一位乡老坐了右侧,自己坐在左侧,沮义低头含胸,一堆肉山紧靠着奔命侧身坐着,后面乡老亭长依次而坐。
  三声鼓响后,校场内众人均安静下来,就见沮授站起来,按照奔命交代的道:“今日太平教军欲救苦命之人,故举大义,尔等休得惊慌,大军也是苦命之人,与尔等秋毫无犯,现在宣示军规,有发现违反军规者,可报道县衙,一律惩处”,话音一落,各台上便跳上二十个兵士,人人提刀,齐声背着军纪四斩四鞭,全场一时安静下来,只有兵士背诵之声。
  待兵士背完下台后,沮授又道:“前日大军入城,主官王将军未曾赶到,形势混乱,兵士多有违反军纪者,不能祥查追究,是主官之过。王将军念在兵士不明军纪,其过在己,特赦兵士一次,然军法无情,自己替兵士受罚,鞭二十”。这个却是沮授见奔命打着沮字大旗四处招摇,心中暗恼,又想试试他胸襟,昨日故意提出来的,奔命听了只觉得是个严明军纪、收拾民心的好主意,又叮嘱力大的周仓执行,不可轻手。
  奔命听沮授说完,从座上一跃而起,紧靠着的沮义差点儿倒在沮授身上,正身抬头就见到奔命已将直裾扒到腰间,躬身跪在前台,漏出光洁后背。周仓黑着脸上台站在他身侧,手提五尺生革牛皮鞭,一鞭下去呼呼生风。奔命尽管已有准备,还是痛的哼了一声,当下咬牙死撑住。待打到第十鞭时,头上冷汗已渗了出来,背上更是皮开肉绽,血顺着身侧就流往两肋,台下民众心惊胆战的静声看着,一时雅雀无声。那帮教众在旁围观,初时还以为只是做做样子,不以为然,待听到鞭子的呼呼声,看到背上那惨像,心里自忖挨不过十鞭,人人颤栗。
  打到十五鞭时,鞭子挥起已能带起碎肉血液,扬到坐在软垫上众人脸上,个个面色苍白,均觉骇然,当下便有一个乡老抢过来抱住周仓,哭道:“大人,会死人的,手下留情啊”,台下众人也纷纷觉得不忍,齐声劝阻。
  奔命调匀了气息,直起身来时,后背胸前均是鲜血,面色苍白,冷汗淋漓,对着台下道:“我之兵士不守军纪,你等受了苦,我是谢罪的”,说完对周仓喝了声鞭后又俯下身。
  周仓含泪呼呼的又鞭了五鞭,他知道此时若留情,前面的鞭便白挨了,因此一鞭比一鞭凶猛,待抽到二十鞭时,奔命在地上调息了半天,才踉跄着站起来,推开搀扶的周仓,披上直裾,扬声喝道:“无军纪不成军,即日起,但又违反军纪者,由千督照此严惩”。说完扫了一下周围站着的教众,只看得众人压力陡增,松垮的身体立时站得笔直。
  奔命走回座位坐下后,沮义再也不敢靠过来,肥肉颤动,汗水长流,直觉身边这人更是恐怖,大悔近几日每每选择错误,尽出昏招。
  沮授见台下一片安静,起身说道:“前日兵士抢夺财物,现已全部在各台堆着,有被抢者找台侧千司马记录后,自去寻找登记,又找不到的,王将军许诺按价赔偿,去千司马处登记后,明日到县衙领钱”。
  众人刚刚见过严苛军纪,也不敢冒领,又舍不得财物,有那些胆大之人便去登记找到财物,兵士果然没有为难,余下众人方才涌去登记寻找。
  待众人都领取登记完毕,沮授又现场分发绢布,着台下众人登记后领回家交给妇人做直裾袑裤,成衣一套,补麦两斤。仲春二月正是青黄不接之时,家中妇人闲着也是闲着,能得点儿口粮度过难关,众人皆是感激,后面听到沮授说敢藏匿耍滑,按军法从事时,各个都道不敢,涌上来领布领粮。
  这些事情都是沮授建言的,奔命也不去管,放手让他去做。回到县衙后,只觉疼痛难当,又诸事纷杂,不敢歇息,便趴在塌上处理杂务,安排千领领军操练,千教领选拔能言善谈之人,去到教众中宣传教义,抚慰教众、排忧解难,只觉千头万绪,事事摸不到门道,叫来沮授询问,沮授也直说不知。
  当日入暮时分,除派往广年的斥候没有回转外,其它四处均已返回,南和、广乡、中丘都已被教众攻克,现已往他处攻城去了,只有襄国凭依山傍水,加之冀州刺史李邵从治所高邑逃到中丘,又被赶到襄国,带来大批兵丁,目前襄国兵丁已达五千,正被教众围城攻打。奔命听到这些消息大是兴奋,又安排起衣甲兵械,往襄国处派了十余人探听消息。
  到第五日时,背上已结血痂,奔命便到城墙巡视,见马相已安排妥当,便放下心来,正准备转身回去时,便见远处两匹快马疾驰而来,定是派往巨鹿泽的信使回转了,奔命心便砰砰跳了起来,不知大贤良师会如何处置擅杀大将之罪。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