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1迟疑了一下，回答：“不知道。我中毒了。意识不清楚。但如果我没中毒，肯定也不会那么对你。”
  苏景凝着眉。
  “我有点后悔做上一个任务。你知道吗。”
  “哦。”
  001居然没问为什么，这让苏景也没了发挥的余地，只能阴沉地盯着他。
  001被他看得别扭，又把本来就扣得齐整的衣服再拢了拢，“既然知道了，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。我只是身体出了问题，并不是故意要……”
  “所以，你是这个原因才上了叶朝一的剑。”苏景说。
  提到这个001就更尴尬了，不得不承认道：“确实是我，由于对各种事态反应迟钝，判断不利，导致任务濒临失败。多亏你的力挽狂澜，弥补了我的失误。这个任务完全都归功于你，你很厉害。”
  “嗤。”苏景对001难得的赞赏竟发出个不屑一顾的声音。
  过了一会儿，居然还冷笑了几声：“呵呵呵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这个笑声当属阴阳怪气之最。
  气氛瞬间冷场。
  两个缺衣少裤的人相对坐在同一团混乱的被子里，这种公事谈崩的检讨气氛就显得更怪异了。
  过了会儿，苏景先说话了。
  “反正，你是‘我的’系统。你知道吧。”
  001:“那当然。”
  这不是废话吗。
  苏景起身走回自己的床，边套衣服边说：“那现在去吃饭吗？”
  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了。
  001愣了一下，说：“好。”
  苏景难以觉察地用眼角斜睨了一眼，看到001一脸解除警报的释然神情。
  他神情冷淡地转回头。继续扣自己的钩花毛衣。
  暮色降临了，街道上的霓虹灯闪烁起来。两人信步走在遍布小吃店的丽市街头，眼睛从大大小小的招牌上阅过却不停驻，像是欣赏景色，或只是享受这份漫无目的的宁静。
  001打破了实为隔阂的宁静：“你不是饿了么？没有想吃的吗。”
  苏景转过来，脸上带着轻松平常的笑容，好像刚才那种气氛真的只是一种错觉：“你有多少钱啊？”
  001:“有很多。”
  苏景：“很多是多少。三千？三万？”
  001:“我们的假期是三天。在这之前，要多少有多少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苏景神色惊奇中又带着无奈：“宝贝，早知道是这样，你应该弄一个合理的大富翁身份。餐厅营业员，有那么多钱也没法花吧。如果去买辆跑车什么的，人家说不定会报警抓你去审审。”
  “你想要跑车？”001说。
  苏景：“花自己钱当然不要。但不要白不要的话我想要。”
  001:“很简单，你去买不就行了。”
  苏景：“我？”
  001:“嗯。你说你买车，干爹送的。保证他们给你车，还不会报警，也不敢查你。”
  苏景“……001，你跟哪儿学的？”
  001自己也不知道:“买去吗。”
  苏景：“走吧干爹。先给我买份鱼丸米线垫垫肚子吧。”
  苏景无视那些大街边上的带着漂亮招牌的饭店，而是带着001七拐八拐，走到了一个铺着石板路有点古色古香的巷子里。可这虽然是个深巷，人却也还是不少的。苏景停住脚步的那家米线店，正排着长长的队。队伍街尾还立着牌子：堂食排队人数已满，暂不接待。外卖排队人数已满，暂不接待。今日售罄。
  “果然啊，”苏景一歪又靠在001身上，“赶上饭点是吃不上的。走吧。”
  001没有动：“你想吃的鱼丸就在他家？”
  “嗯。鱼丸是单加的。米线里是没有的。”苏景说，“我小时候从孤儿院里跑出来，几天没有吃饭，走到这里那个大爷就拿小碗盛了几个鱼丸给我。那是我觉得人生中最好吃的东西了。当时这个店可没现在这么火。”
  001眼睛一亮：“那大爷可算是你的恩人了。他现在在里面吗？”
  人间温暖。求生欲因素。
  “……”苏景表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，不知他为何会因为一个大爷眼放光芒：“他已经去世好多年了。现在经营的是他的儿子。”
  001的光芒消失了。他沉默了一会，拽着苏景往里走，“咱们就吃这个吧。以后不许再打用积分换鱼丸的主意了。”
  苏景被他拖着十分抗拒：“你往哪儿去？人家都说已满。去别家吧。”
  001一直走到排头，靠前的一个小姑娘面前，打量了她一番。不仅引得那小姑娘回头看着他，身后的人们也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很有可能插队的小伙子。
  他想了想，又走到一边去盯着那些买东西的人。
  苏景拉着他，“走吧，排队吃东西就是一种从众心理，根本就没那么好吃。尤其米线那种烂大街的玩意儿，哪的味道不都差不多吗。”
  001没就他的论调发表意见，只是看着买卖窗口更迭的顾客。
  “土鸡汤米线一份。”
  “排骨米线两份，再拿两个松茸饼。”
  “一份火腿米线，一个大肉包。”
  “两个肉包，一份排骨米线加火腿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苏景越听越饿，又拉001:“走吧走吧，咱们吃饭去吧。我现在吃什么都好吃。别在这耗着了。”
  “一份火腿米线加鱼丸，一个肉包。”
  鱼丸？
  001站直了，看得十分专注。看那手快的厨子把烫好的汤放进盒子里，又立刻把配菜一股脑倒进去。再盛出一碗雪白的米线单独装盒，把两个盒子摞在一起交给了顾客。
  顾客拎上米线，离开了队伍。
  001跟了上去。
  苏景大约知道他要干什么了：“……”
  ……至于吗？我是个大人了，又不是小馋熊孩子。干嘛非得吃上不可啊？
  苏景没跟着，远远看见，001果然撵上了那个人，掏出几张红票子，买下了他手里的米线。001表情很愉快，那个人看着更高兴。两个人甚至握了手告别。
  然后001带着笑容招手叫他过去。
  从小穷到大的苏景：“……”
  这傻子用几百块买一份黄牛米线。
  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的红票子就跟他的命根子积分是一样的吗。
  想到001说他有“很多钱”，苏景才勉强平复了肉疼。他情绪有点怪，一边觉得挺感动，另一边又觉得001为了让他不打积分的主意还真是够卖力的。
  真敬业。
  “001，我发现你有一个特点，”他走过来说，“你好像决定想做什么，就非做成不可。也许你那个程序设定里没有‘算了’和‘此路不通’。”
  想到前面几次任务中各种死而复生的桥段，他说：“如果你是个人，应该是决策型人格，很适合当领导者。说一不二能把人逼疯的那种。”
  “你就相反，”001回应他，“你是那种看一眼就能随随便便放弃的人。”
  “哈哈，”苏景承认，且话里有话，“所以我就是个炮灰和工具啊。系统同志。”
  联想到今天白天的事情，001不想再接下去这个话题，而是把手里的米线递给他：“现在要去哪儿。”
  苏景接过米线：“再买点别的小吃，回酒店吃吧。还能一边看电视。”
  两人买了各种烤串炸物海鲜，又买了水果，甚至苏景还拎上了两提啤酒，一瓶白酒。001觉得苏景绝对是小时候饿出毛病来了，见什么都想吃。
  酒店的桌子给堆得满满当当，像一个公司部门要大聚餐。
  001:“吃不了的非要买。浪费粮食。”
  可苏景说：“这只是我的正常饭量。”
  苏景开了罐啤酒，递给001。
  001犹豫了一下，说：“上次那个酒很难喝。”
  他指的是幽灵船那次他和苏景的对饮。那个味道令人难以忘怀，他不需要再尝试了。
  “好吧，那我自己喝咯。”苏景也没要劝酒的意思，仰头自己喝了。
  “今天我想喝酒。”他又说。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话都说到这儿了，001还是决定陪他喝一些。他又伸手拿过了苏景手里那罐啤酒。……呃，又苦又扎嗓子。还是不喜欢，不过确实比上次还是好多了，至少能喝得下去。
  苏景眸色深沉地盯着001接过他手中的残酒，细啜慢饮。
  然后他把白酒也打开了，倒在001面前的纸杯中。
  001神情犹疑，“掺着喝吗？”
  “光喝啤酒那叫喝酒吗。”苏景淡淡地说。
  001眼看着苏景把他面前的纸杯给倒满了，又给他自己也倒满了。
  苏景又举起一罐新的啤酒，说道：“不喜欢就不喝。你不用陪我。”
  他把易拉罐放到嘴边，喝着喝着端平了，喝着喝着仰起脖子了，再喝着喝着，易拉罐倒立了。然后他把易拉罐往桌子上一掼。
  001无语：“你这么喝，还吃东西吗。”
  苏景笑笑：“几百块的米线，当然要吃啊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001和他截然相反，略带着隐忍的表情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。
  苏景看他这样子像是活受罪，就托住了罐子底儿，像倒水那么往里倒：“你品红酒呢，一口气喝下去。”
  “唔……唔！”001给易拉罐堵住了嘴，想说话也说不出，只能加快了吞咽的速度，一边用力抓着啤酒罐企图挣脱苏景的强制灌溉。
  苏景用力跟他拧着劲儿，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，还笑了一下以资鼓励：“对，啤酒就该这么喝嘛。加油啊，就快没了。”
  他看着001被他灌得竭力仰直了脖颈，喉结上上下下艰难地动着。一滴溢出的晶莹酒液，正顺着他的嘴角和下巴，滑过尖锐的小山峰，进到他的衬衫底下，氤湿了一块。
  他把手指关节放到嘴边，轻轻咬了一下。
  总算是把那一罐啤酒都倒进了肚子。001像是要吐，又像是窒息。他捂着嘴，抵抗着反上来的气儿，眼睛又红又潮，说：“我不喝了。”
  苏景看他这样子，放软了声音：“好，别喝了。”
  然后他自己又开始皱着眉毛灌白酒。
  001看着他毫无保留毫无策略性地狂饮猛灌，欲言又止。也是，苏景今天确实遭遇了情绪谷底，想一醉方休也是正常的。于是他也跟着拿起了白酒杯子，喝了一口。
  还行。
  虽然比啤酒更苦更辣，但没那么多气泡，比较容易咽下去。只要不经过舌头直接倒进嗓子眼，一杯白酒就比喝一罐啤酒轻松多了。既然如此，他就像刚才喝啤酒一样大口大口往肚子里吞。
  苏景往他那瞟了一眼，赶紧抓住他的手：“嘿，白酒不能这么喝的，要出人命的。”
  纸杯里满满的白酒只剩下一小半了。001两眼发直。他看着苏景握着自己握着杯子的手。
  苏景抽出他手中的杯子，放在桌子上。
  “出人命？哪里来的人命。我是人命吗。”001靠着沙发笑了一下。
  苏景：“……”
  天爷。怎么这么轻易的就笑了。
  这是……醉了？